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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賊人更像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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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賊人更像賊人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收覆失地, 所有人都對整頓地方的事情嫻熟無比,不用胡輕侯指揮也能井井有條,各司其責,但整頓元氏城的工作至少要進行三天。

胡輕侯對此咬牙切齒, 三天啊, 三天!

元氏城南面百五十裏就是巨鹿郡啊, 張角就是巨鹿人, 巨鹿百分之一百是張角的老巢,狂信徒多得數不清, 三天時間足夠張角逃回巨鹿, 然後整頓幾十萬大軍與胡輕侯決一死戰了。

唯一擊破巨鹿的機會就是賭張角帶到真定縣以及元氏城的太平道信眾就是巨鹿的主力。

真定縣有兩萬太平道信眾,元氏城又是兩萬太平道信眾, 太平道一共只有三十幾萬信眾,小小的常山國內兩萬又兩萬, 怎麽想都不合理, 一定是有大量外援的。

可是胡輕侯依然不敢賭。

張角只是太平道三巨頭中的一個而已,還有張梁和張寶的,托古代該死的通訊和戰場信息的福, 胡輕侯完全不知道張梁和張寶在哪裏。

她已經在圍困張角的時候就派斥候去打探消息了,可是P用沒有!

一群由普通百姓轉換而成的斥候,別說打探消息了,巨鹿郡的地方話都聽不懂,能指望一群語言不通的斥候探子了解重要信息嗎?

沒被太平道信眾抓走已經是走了大運了。

不考慮一切後果, 只管驅使疲兵和元氏的百姓追殺張角和趙雲也不是不可以,運氣好就能挾大勢一舉擊破了巨鹿郡。

可胡輕侯瞅瞅自己虛弱的後勤, 以及走路都在晃的窮苦百姓,實在是沒有膽量在自己占有大好局面的時候賭命。

“本座為什麽要賭命?兵法之道, 以正合,以奇勝,本座不是兵法天才,老老實實結硬寨,打呆仗,才是本座戰無不勝的唯一辦法。”

胡輕侯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可惜毫無作用,每時每刻都在鄙夷自己之中。

有錢有勢有地盤之後膽子就變小了,怎麽不敢玩命了,整頓城池個頭啊,就該不顧一切發動全城百姓跟著她追殺張角和趙雲,說不定就砍死了兩人了呢?

但這一把賭得實在有些喪心病狂,胡輕侯咬牙跺腳幾百次都不敢下手。

對胡輕侯的後悔、自責、忐忑不安,一群手下完全不可理解。

黃瑛都認真安慰:“老大何須自責膽小?冒險突進是沒有本錢的時候的無奈選擇,如今老大的局勢大好,常山國盡數收覆,何必冒險?”

一群手下用力點頭,這話根本不是“安慰”,而是事實,山窮水盡才需要賭命,優勢在我何必賭命,是以為逢賭必贏,還是覺得自己的小命不值錢?就賭必輸,賭博害人!

薛不膩認真地道:“雖然放過了張角有些可惜,張角可能帶著大軍殺回來,但是時間在我等一方,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

朝廷的平叛大軍一定在路上了,指日可待,若是張角帶著大軍反殺過來,老實守在元氏城內就好,元氏城的城墻絕對會成為張角的噩夢。

趙恒等人用力點頭,多了不好說,守半年絕對沒問題,到時候朝廷的大軍在外,己方在內,內外夾擊,包圍元氏的張角大軍分分鐘飛灰湮滅。

張明遠小心地道:“而且……攻打巨鹿只怕不會這麽順利……”

胡輕侯知道啊,緊急培訓的斥候在巨鹿有語言隔閡,在巨鹿傳播《太平經》的秘聞、胡輕侯與張角同門相殘等等謠言的手段就不怎麽靈光了。

這巨鹿的太平道信眾若是沒有心存“自己人”的想法,胡輕侯就失去了打贏太平道信眾的最大法寶,只剩下正面硬杠了。

黃瑛都小心翼翼地道:“指望太平道的潰兵宣傳也不太好使……”

她清點過太平道信眾的數量,總數超過一萬五千人,這個數字若是扣除一些被殺的太平道信眾,幾乎是太平道在元氏城的全部人手了,這還怎麽指望太平道信眾之間自行傳播謠言?

胡輕侯悲憤了,“褚飛燕,褚飛燕,冀州第一褚飛燕”的效果太好也怪我咯。

趙恒見安慰了許久,胡輕侯依然郁郁,猶豫了半天,問道:“老大,到底為什麽你一定要追殺張角啊?”

以前以為是為了《太平經》的中卷,可越想越是不對。

一來想要得到《太平經》的中卷的最好辦法其實不是攻打太平道的地盤,而是偷襲暗算刺殺張角。

以胡輕侯的武藝,召集一群能打的人刺殺張角奪取《太平經》的成功性其實是非常高的。

二來胡輕侯包圍元氏城不是一天兩天了,一t直沒有想要強攻的跡象,得了十常侍的飛鴿傳書後卻立馬出兵強攻元氏城,這其中一定和朝廷動態有密切關系。

只是眾人怎麽都想不通在哪裏?

珞璐璐瞅瞅眾人,驚訝極了,道:“這都不知道?當然是為了到手的功勞啊!”

朝廷派遣皇甫高協助胡輕侯圍剿冀州幽州的太平道信眾,若是被皇甫高殺了張角,這大功勞不就成了別人的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一群人瞅珞璐璐,小孩子這麽幼稚,一邊玩去。

珞璐璐扁嘴,你們就比我大了一兩歲!你們才是小孩子!

胡輕侯瞅瞅眾人,道:“本座是沒有選擇餘地啊!”

“本座的第一目標是種地。”

憑良心說,胡輕侯絲毫不想與張角決戰,太平道造反,三大巨頭橫掃天下,她一個人拖住了三大巨頭之一,功勞還不夠大嗎,幹嘛要傻乎乎地攻城?

她只想將張角拖在元氏城,借著“自己人”的威名光速收服各地的太平道信眾,然後抓緊時間種地。

胡輕侯細心查閱過這該死的銅馬朝歷年的氣象,從劉洪登基後開始,這銅馬朝就沒有過好天氣。

建寧四年(公元171年),二月,某地地震;三月,日有食之。

熹平二年(公元173年),正月,某州大疫;六月,北海地震;十二月,日有食之。

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六月,弘農、三輔螟。177年夏,四月,某州大旱,七州蝗。冬,十月,日有食之。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二月,日有食之,某地地震;八月,日有食之。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春,某地大疫;京兆地震;四月,日有食之。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春,某州大疫。

光和四年(公元181年),九月,日有食之。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二月,某地大疫。夏,某地大旱。

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夏,某地大旱。

看看這時間表,該死的,有幾年是安穩的?

胡輕侯初到這個世界,以為常山國的糧食只是比去年略有下降,不算災荒。

糧食漲價,百姓成為流民都是因為朝廷的高昂稅賦,以及官員鄉紳的搜刮,以為太平道的崛起是苛政猛於虎的典範。

不想這常山國竟然是極少數風調雨順的地方了。

整個銅馬朝的百姓一口氣經歷了連續十餘年的天災,皇帝劉洪、朝廷官員、地方門閥鄉紳依然玩命的搜刮,普通百姓家徒四壁,野菜當做了主糧,哪裏還有活路?

不是張角魅力爆棚,而是這銅馬朝的百姓已經到了非造反不可的邊緣,沒有太平道張角振臂一呼,饑民暴起,也有張三李四振臂高呼,無數人擁護。

所以胡輕侯收覆地方的時候,重心一直在強行推行集體農莊上。

太平道號稱三十幾萬信眾,算上信眾家屬、因為窮得要餓死了而主動加入的百姓,整個太平道舉事帶動的“反賊”數字破百萬,這是何等大量的人口?

胡輕侯不可能吸收八個州之內的百萬太平道信眾,但她可以無視被她光覆的郡縣的人口是普通百姓還是太平道信眾,強迫所有人一齊按照集體農莊的標準種地。

一個真定縣的數萬人進入集體農莊,能夠救活多少未來的饑餓的人?

一個常山國的人進入集體農莊呢?一個冀州的人進入集體農莊呢?

想想在另一個時空中,黃巾之亂後天下陷入饑荒,大名鼎鼎的夏侯淵為了養亡兄的幼女而舍棄自己的小兒子,胡輕侯實在不敢想象未來會有多少人餓死。

胡輕侯無力兼顧銅馬朝八州的百姓都有飯吃,但是她知道越多的人能夠瘋狂種地,今年秋天和冬天就會有越少的人餓死。

胡輕侯並不在意哪個朝廷大將跑來摘桃子搶功勞,她非常願意把圍剿張角的功勞讓給其餘朝廷大將。

她有十常侍和皇帝做靠山,以小小的縣尉的官職收覆大半個常山國已經是天大的功勞了,十常侍和皇帝分分鐘會讓她升官發財,她何必再去死死咬住張角?

打垮了張角其實對她並沒有太大的好處。

張角若是肯交出《太平經》,早就交出來了,胡輕侯已經確定張角骨頭硬得很,寧死也不肯交出《太平經》的,她甚至懷疑張角已經燒了《太平經》,絕不讓她得到。

打垮張角只能激起張梁張寶和所有太平道信眾的反撲,她何苦沒有好處卻被人圍攻?

胡輕侯做好了與張角靜坐戰爭,然後其餘朝廷大將帶領數萬精銳與張角決戰,她吃瓜看戲,抓住最好的機會活捉張角,逼問《太平經》和道術的準備。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被人坑了一把,《太平經》的事情變得覆雜無比了。

假如說這還在胡輕侯的預料之內,多少有些準備,但皇甫高的覆出了徹底超出了胡輕侯的預料。

刺殺朝廷命官、皇帝的小密探的皇甫高沒有被砍下腦袋誅滅九族已經是幸運到了極點,怎麽會覆出?

劉洪沒脾氣沒尊嚴的嗎?

更神奇的是,皇甫高竟然受她統轄,共同平定冀州幽州之亂。

黃瑛都小心翼翼地看胡輕侯:“老大,這沒什麽啊。”

趙恒張明遠等人用力點頭,這有什麽,繼續種地啊,不明白為什麽老大就忽然緊張了。

胡輕侯郁悶極了:“這該死的決定將本座和皇甫高逼上了絕路。”

黃瑛都等人茫然看著胡輕侯,完全不明白。

胡輕侯苦笑,道:“皇甫高若是老老實實到幽州,本座會如何對付他?”

“下令皇甫高到本座的營帳商議戰事,然後一刀砍了他什麽的,純屬笑話,皇甫高絕不會給本座這個機會。”

“那麽,本座會怎麽對付皇甫高呢?”

胡輕侯看著眾人,道:“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下令皇甫高與張角決戰。”

“巨鹿、元氏,以及其他有太平道主力的郡縣,盡數讓皇甫高去攻打,理由都不需要找。”

“本座是欽定的主帥,節制皇甫高,命令他攻打何處是分內事。”

“皇甫高若是敢不聽,拿什麽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的理由忽悠本座,本座就敢單騎進入皇甫高的軍營,按軍法砍下違抗命令的皇甫高的腦袋。”

“皇甫高的大軍是朝廷的大軍,不是皇甫高的私軍,本座按軍法行事,誰敢不服?”

黃瑛都等人眨眼,這麽簡單就能殺了一個大將?

胡輕侯斬釘截鐵地道:“能!”

軍法之下誰和你丫的開玩笑?敢不聽將令,立刻殺了!歷史上多有名將如此殺了隨行大將,白癡自己作死,怪得了誰?

胡輕侯繼續道:“若是皇甫高老老實實聽話攻打太平道的重鎮,胡某不管皇甫高的糧草來自朝廷還是他自己籌劃的,胡某就截斷了糧草補給道路,扣押糧草,皇甫高全軍挨餓,還能不敗?”

“只要皇甫高敗了,本座就以延誤戰機之名砍下他的頭!”

胡輕侯冷冷地道:“本座敢說,只要皇甫高到了常山國,他就只有死路一條,全天下的門閥都救不了他。”

黃瑛都等人用力點頭,陰狠,兵不血刃啊。

胡輕侯無奈地道:“這些詭計本座想得到,久經沙場的皇甫高更想得到,本座只是想想,皇甫高手上未必就沒有真的如此幹掉過哪個刺頭。”

“所以,皇甫高絕不會傻乎乎地跑到本座面前被本座當刀子使,然後死在本座的刀下。”

黃瑛都等人點頭,既然皇甫高想得到,那就不會上當。

胡輕侯道:“可是皇甫高協助本座平定冀州和幽州是聖旨,難道他想抗旨嗎?”

黃瑛都替皇甫高著急了:“到常山國打太平道,就被胡老大陰死,不到常山國,就是抗旨,皇甫高真是走投無路啊。”

黃瑛都臉色大變,驚叫道:“皇甫高不會幹脆造反吧?”

珞璐璐跳腳:“我懂了!老大是說,皇甫高會投靠張角,與張角前後夾擊砍死老大。”

一群人看胡輕侯,理解胡輕侯為什麽急著大敗張角,奪取元氏城了,有堅固的城池在,面對皇甫高和張角的聯軍才不那麽害怕。

胡輕侯乜一群笨蛋,道:“皇甫高沒錢沒人沒地盤,有什麽資格造反?皇甫高就算裝病辭職也不會反叛。”

一群人怒視胡輕侯,這不是按照你的理論推算出來的嗎?

胡輕侯嘆氣:“你們t真是老實人啊!”

“皇帝的聖旨是平定‘冀州幽州黃巾賊人’,他為什麽非要跑到冀州來送死?”

一群人看著胡輕侯,終於明白了。

張明遠失聲道:“皇甫高會去幽州?”

胡輕侯嚴肅地道:“不錯!皇甫高的最佳選擇就是去幽州!”

……

虎牢關外,數萬新招募的士卒大聲叫嚷:“殺!”然後一齊砍出了手裏的刀劍。

皇甫高微微搖頭,這數萬人陣型都站不整齊,沒有兩三個月的訓練就是一群穿著官兵衣衫的百姓而已,但朝廷絕不會允許他在這裏訓練兩三個月的。

“無妨,黃巾賊人也是百姓。”盧植微笑道。

他有平叛的經驗,知道作亂的百姓都是什麽德行。

暴民只會搶劫,而且只會對手無刀劍的可憐無辜百姓殘暴,見了官兵只會逃命,有數千北軍精銳作為骨幹,眼前新招募的數萬士卒絕對夠用了。

皇甫高點頭,恭敬地道:“不錯,我等定然可以獲勝。”

盧植見皇甫高態度恭敬,暗暗嘆息,論軍功,他怎麽能夠與將門子弟比?

但是他是門閥子弟,大儒弟子,學問高深,弟子無數,妥妥的士人頂層,與想做士人而不成的皇甫高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盧植溫和地以皇甫高的字相稱,道:“義真,你若是去冀州,只怕兇多吉少。”

銅馬朝誰不知道皇甫高與胡輕侯的過節,皇甫高此去受胡輕侯節制,定然是兇多吉少。

皇甫高笑道:“盧將軍見笑了,在下根本不懼怕胡輕侯。”

他見盧植微微皺眉,很清楚盧植被的“盧將軍”以及“在下”惡心了,但是他毫無辦法。

他的年齡比盧植起碼大了十歲,難道稱呼盧植為“盧兄”?那還不如稱呼“盧叔叔”了!

至於稱呼盧植的字,他想都不敢想。盧植地位比他高,稱呼他的字是平易近人,他也配稱呼盧植的字?

皇甫高只能用“盧將軍”和“在下”保持謙卑恭敬以及最後一絲尊嚴。

他故作不知盧植的厭惡,繼續道:“胡輕侯想要殺在下,可是也要能夠看得見在下。”

皇甫高微笑著道:“在下根本不會北上冀州,而是去幽州。”

他笑道:“在下率軍一路向東,先到陳留,而後按理應該向北至鄭,而後至巨鹿,至常山國。”

“可是在下到了陳留後卻會向東去濮陽,而後繼續沿黃河向東去濟北,這才向北入青州,經平原,入冀州渤海郡,取南皮,而後繼續向北入幽州。”

皇甫高微笑著:“如此,在下絕不會與胡輕侯碰面,又定了冀州東面和幽州,胡輕侯能耐我何?”

盧植心中想著皇甫高的路線,皇甫高自從進入冀州自後與胡輕侯所在的常山國幾乎隔著整個冀州,真是小心到了極點。

他微笑著道:“皇甫將軍果然是沙場老將,此去定然會馬到成功。”

皇甫高聽著“皇甫將軍”,笑著道:“托福,托福。”心中對盧植的冷淡又是無奈,又是憤怒。

你丫命好,可以隨便叫人“字”,老夫命不好,恭敬對待你,反而有錯了?你以為你熱臉貼了冷屁股,就沒想過老夫的處境?

這“共情”二字果然虛假極了。

盧植拂袖而去,皇甫高的副將只能尷尬地繼續道:“將軍,胡輕侯可不好對付,會不會看穿了我們的計劃?”

溫縣外的伏擊給副將留下了深刻印象,絲毫不敢小看胡輕侯。

皇甫高點頭道:“胡輕侯當然看破了老夫的計劃。”

副將大驚,又笑道:“原來將軍的計劃不是真的。”

皇甫高搖頭笑道:“老夫的字句句是真。”他怎麽敢欺騙盧植?

皇甫高道:“老夫的計劃是真,胡輕侯看破了老夫的計劃也是真。”

他笑著道:“可是,那又怎麽樣?”

“老夫料想胡輕侯此刻正在集中兵力擊殺張角。”

“張角兵多,胡輕侯兵少;張角在冀州經營十幾年,胡輕侯毫無根基。”

“胡輕侯怎麽可能拿下了張角?”

皇甫高冷笑:“胡輕侯看穿了老夫的計劃,照樣拿老夫無可奈何。”

……

元氏城。

胡輕侯平靜地道:“皇甫高想要殺本座,本座不死,皇甫高睡不安穩。對本座而言也是相同。”

“汝南袁氏和天下門閥也希望皇甫高殺了本座。”

“但對皇甫高而言,此刻在冀州借著黃巾之亂而與本座相鬥卻殊為不智。”

“本座是這麽好殺的嗎?”

“對皇甫高而言,此刻最重要的不殺是了本座以絕後患,而是立下大功,加官進爵。”

胡輕侯淡淡地道:“皇甫高為汝南袁氏效命的目的是加官進爵,為皇甫氏的子孫後代開道。”

“三代之後皇甫氏成為真正的門閥,族中子弟出生那一天起就歸入‘士人’,再也不會受人歧視和排斥。”

“這遍及銅馬朝八州的太平道作亂可不是西涼蠻夷作亂可比,太平道作亂不僅僅是威脅京畿、威脅帝皇安危的心腹大患,也是威脅無數中原的豪門大閥的安危的心腹大患。”

“平定太平道作亂乃陛下和士人的共同意願,平定後的賞賜定然是豐厚無比,皇甫高只要在平定過程中立下了大功,能不能借此進入三公九卿或有疑問,但州牧之位卻是逃不掉的。”

“如此,皇甫家就有了秩俸兩千石以上的大官,真正踏入了門閥的門檻。”

胡輕侯看著一群瞠目結舌的屬下,道:“你們看,皇甫高如此簡單就能達成夢寐以求的門閥士人的機會,為什麽要跑到冀州與本座爭鬥廝殺陷害?”

“老老實實借道兗州、青州,從冀州東部入幽州,平定了幽州的太平道信眾作亂,領了大功,不香嗎?”

黃瑛都佩服極了:“作為大佬,你們的心思都這麽細密嗎?”

趙恒等人用力點頭,怎麽都沒想到簡簡單單的平定太平道作亂還能玩出花來。

胡輕侯笑道:“這就細密了?若是僅僅如此,胡某何必急著破張角?”

一群人死死地盯著胡輕侯,還有花招?

胡輕侯道:“冀州東部和幽州的太平道信眾不曾有名將率領,皇甫高破太平道信眾必然如秋風掃落葉。”

“待他平定了冀州東部和幽州之後,成為兩千石的高官已成定局,難道他就此收手?”

黃瑛都吃吃地道:“難道……還不夠嗎?”

胡輕侯笑了:“不是不夠,而是皇甫高將面臨一個重大選擇。”

“那就是皇甫氏究竟是投靠皇帝,還是投靠門閥士人。”

“皇甫高若是投靠皇帝,他就該立即送信給陛下,表明心跡,求得陛下封賞,脫離本座的轄制,而後率領大軍至冀州西部,與本座合戰張角。”

“此後皇甫高的威名天下無人不知,當之無愧銅馬朝第一名將。”

“大將軍的職位是外戚何井的,但車騎將軍,衛將軍空缺,未嘗不能得。”

“皇甫高若是投靠門閥士人,他就該整頓士卒和義軍,將太平道潰兵盡數驅趕到冀州西部,為張角增加黨羽,借太平道之手殺了本座。”

“必要的時候,未嘗不可親自率大軍在亂軍中斬殺本座。”

胡輕侯淡淡地道:“兵荒馬亂,誰能指證是皇甫高殺了本座呢?”

“以本座看,皇甫高投靠門閥士人的可能性遠遠高於投靠皇帝。”

“皇甫高已經投靠了門閥士人,再投靠皇帝,皇帝敢信任他?門閥士人會放過他?”

“改弦易轍何其艱難,抱緊門閥士人的大腿才是皇甫高的唯一出路。”

黃瑛都倒吸一口涼氣,看胡輕侯的眼神不是看人,而是看妖怪了,為什麽消息大家都知道,胡輕侯就是能夠想得這麽多呢?

胡輕侯瞅眾人,道:“現在你們明白為什麽本座見了消息,要不顧一切破張角了嗎?”

“因為皇甫高的殺局已成,胡某破局的機會有兩個。”

“其一,胡某先皇甫高一步平定幽州。只要胡某斷了皇甫高戰功之路,皇甫高就不能居功在胡某之上,無法擺脫胡某的轄制。”

“其二,胡某在皇甫高平定幽州,南下冀州之前擊殺了張角。張角一死,縱然皇甫高驅趕百萬太平道信眾南下冀州,在胡某眼中都是爬蟲。”

黃瑛都小心著道:“可是……可是……”

胡輕侯笑了:“你看出來了。”

“這兩個破局其實是一樣的,核心內容都是破張角,砍下張角的腦袋。”

“破元氏也好,破巨鹿也罷,只要張角不死,或者太平道數萬、十數萬信眾猶在,胡t某無論如何不敢北上幽州的。”

“張角率領大軍追殺胡某,切斷胡某的糧草,怎麽辦?”

“幽州城池未能光覆,胡某被幽州太平道信眾與張角的追兵包圍於曠野,怎麽辦?”

“屆時皇甫高改道向西破空無一人的冀州,加官進爵,而常山國得而覆失,胡亂作戰的胡某被降罪罷黜,怎麽辦?”

“所以,胡某唯一的選擇就是不顧一切地破張角,破巨鹿,光覆冀州所有的城池。”

“如此,皇甫高成為州牧以上的高官,小勝一籌,胡某好歹也有封賞,不算輸得太慘,至少性命無憂。以後我與他另尋機會廝殺。”

“要是胡某運氣好,大破巨鹿,還有餘暇殺上幽州,斷了皇甫高成為兩千石高官的道路,那就是反過來,胡某小勝一籌,而皇甫高好歹保住了性命,官覆原職或略有升遷。”

一群手下看胡輕侯的眼神同情極了,還以為胡老大打了勝仗之後升官發財,沒想到腦袋在不在還要看運氣啊。

黃瑛都大叫:“兒郎們,準備大破巨鹿,幹掉張角!”

趙恒使勁瞅黃瑛都,兒郎們?你丫唱戲啊!

張明遠細細品味:“兄弟們……弟兄們……孩兒們……兒郎們……官兵們……”好像確實是兒郎們威風又親切,成熟又自然,看一群手下好像看著自己的子女啊。

張明遠捂臉驚喜地叫:“哎呀,我還小呢,怎麽有這麽多孩子了。”

一群人怒視張明遠,別鬧!

薛不膩在張明遠腦袋上拍了一掌,道:“終究是打太平道信眾,還是從百姓中征召一些人為好。”

眾人點頭,“胡教主”加持之下,打順風仗沒問題,遇到苦戰,難保那些太平道信眾不會立刻投靠張教主。

珞璐璐道:“那些太平道信眾好歹能夠充門面的,挑一些人用吧。”

眾人支持,一萬五的太平道信眾中若是能夠有四五千人可用,本部兵馬立刻翻一倍都不止。

胡輕侯看著眾人:“生死攸關,哪能如此仁慈?胡某為百姓而戰,百姓就要為胡某而戰!”

“傳令!元氏城內所有百姓,不分男女,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盡數從軍殺賊,若有不服,就是造反,立刻殺了。”

“胡某沒有三天時間安撫百姓,建立集體農莊,胡某只有三天練兵,籌集軍糧的時間!”

“三日後,胡某就要起兵殺向巨鹿!”

眾人叫著:“不錯,沒道理就我們廝殺,要廝殺大家一齊廝殺!”

有了數萬被裹挾的百姓,萬餘太平道信眾就不敢鬧出花樣了,而且兵馬有了小十萬人,雖然可能依然只有幾千人能打,但是牽制張角的數萬手下的效果應該杠杠的。

胡輕侯見眾人匆匆而去,微微嘆氣,她終究不是仁慈的人,到了自己生死存亡的一刻,沒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的。

胡輕侯細細思索,她其實還有第三個破局的方式的。

但那個方式完全靠別人,她只能等結果。這種生死不由己的蠢事,胡輕侯只能將她歸類到可執行,卻不指望的後手方案中。

“人啊,終究要靠自己。”胡輕侯看著自己的雙手。

破巨鹿,擊殺張角和趙雲,奪取《太平經》,這麽多事情全部靠殺殺殺,她怎麽就遇不到一個靠動動嘴皮子就能決定勝負的美好穿越之旅呢?

一定是沒給老天爺塞紅包。

……

元氏城內。

一群百姓歡喜地看著官兵們,老實說,太平道信眾占據元氏城,除了奪城的時候死了一些人,大部分百姓在太平道信眾的手中不但沒有吃苦,反而占了便宜。

一個百姓笑道:“我把那些糧食都藏好了,就是胡縣尉也絕對找不出來。”

另一個百姓淡定無比:“我已經都吃了,這輩子沒有吃得這麽好,這麽飽。”

其實只吃了一頓飽飯,其餘糧食盡數埋了,但是決不能在公眾場合承認,必須四處張揚已經吃光了。

一個百姓不住口地誇獎胡輕侯:“不愧是胡縣尉啊,勇武過人!”多誇幾句不吃虧。

其餘百姓急忙附和:“胡縣尉真英雄啊!”官兵面對太平道信眾一觸即潰,常山王第一個跑了,胡輕侯能以少勝多光覆元氏,誇一句英雄不過分。

一個百姓叫道:“胡縣尉是我們自己人啊!”胡輕侯是常山國的官員,妥妥自己人,多喊幾聲胡輕侯說不定也會發糧食。

另一個百姓流淚滿面,叫道:“胡縣尉拯救了我全家老小的性命,是我家的恩公啊!我定然為你立神位,今生今世,香火不斷!”

一群百姓怒視他,馬屁拍到這個程度,你讓其餘人怎麽拍?

眾人齊聲道:“對,必須給胡縣尉立生祠,千百年香火不絕。”

“當當當!”鑼聲中,有官兵叫道:“都出來!所有人都出來!”

無數拿著刀劍棍棒的人將百姓驅趕出了房間:“胡中郎將有令,所有人都去城外。”

一群元氏百姓冷冷看著那些拿著刀劍的人,別以為摘了黃頭巾我就認不出你們是黃巾賊!

一群太平道信眾淡定無比,認出來又如何,我們現在是胡教主的人。

元氏闔城百姓出了城,在空地上聚集,密密麻麻足有十幾萬人。

胡輕侯坐在高臺上,看著無數百姓,忽然惡狠狠地笑:“胡某不是好人。”

元氏城百姓諂媚地笑著,心中鄙夷無比,誰不知道胡縣尉不是好人?

胡輕侯揮手,萬餘太平道信眾齊聲呼喊:“元氏城內所有百姓,不分男女,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盡數從軍殺賊,若有不服,就是造反,立刻殺了。

十幾萬元氏百姓臉色大變!

胡輕侯張開手臂,仰面向天:“胡某不是好人!”

高臺下,有人叫罵,有人哭喊,有人逃跑,有人被砍殺,有人慘叫,有人嚇尿了,有人嚇呆了。

胡輕侯張開手臂,看著天空:“……胡某不是好人……胡某……不是人……”

眼神漸漸平靜,胡某不是人,胡某不是人!

那有怎麽樣!

……

數萬元氏城百姓被抽取出來,成為了胡輕侯的士卒,心驚膽戰地在城外的空地上列陣。

最前面的人有士卒示意,尚算站得工整,越往後,隊伍越來越扭曲和密集,最後幾乎是擠成了一團。

有少年大怒,厲聲道:“胡輕侯是真定縣縣尉,不是元氏城縣尉,我為什麽要聽胡輕侯的?胡輕侯根本沒有權力指揮我!”

四周無數元氏百姓大聲叫好:“說得對!”

趙恒走過來,皺眉道:“閉嘴,都站好了!”

那少年向趙恒吐痰,罵道:“你不過是一個仆役,也配教訓我?”

趙恒側身躲開濃痰,握住刀柄,厲聲道:“再敢不聽命令,趙某就斬殺了你!”

那少年看著趙恒臉上的可怕疤痕,冷笑道:“我是銅馬朝百姓,我無罪,誰敢殺我?”

趙恒怒視那少年,真的有點下不了手,這些人其實都是用來裝腔作勢嚇唬張角的,太過嚴厲好像不太好。

四周無數人大叫:“對,我們無罪!”

胡輕侯的聲音傳了過來:“都殺了。”

趙恒立刻出刀,那少年脖頸上挨了一刀,不等他慘叫出聲,趙恒殺入了人群,刀光起處,紅色鮮血飛濺。

四周無數人淒厲地尖叫。

胡輕侯冷冷地道:“將這些人的屍體吊在高處示眾。”

趙恒大聲應了,見有幾個人中刀後猶在慘叫未死,隨手補刀殺了,那輕描淡寫的態度立刻讓四周無數人再次慘叫。

趙恒厲聲道:“都閉嘴,站好了!”

看著趙恒臉上的血跡和跳動的疤痕,四周尖聲驚叫,然後鴉雀無聲。

另一個角落,有人低聲與周圍的人商議道:“若是去打仗,我們必死無疑!”

周圍的人淒苦地點頭,那人繼續道:“我們不如逃吧,我們這許多人逃跑,一定有人能夠逃走的,就是被抓了也不要怕,法不責眾,他們頂多就是罵我們幾句。”

眾人用力點頭,不錯,就是法不責眾。

那人道:“我數到三,大家一齊逃!”

“一,二,三! 逃啊!”

數百人忽然轉身就逃,邊跑邊叫:“大家快逃啊!”

數萬人微微騷動。

張明遠厲聲下令:“殺了!”

一群太平道信眾毫不猶豫刀劍砍下,那幾百人瞬間血肉模糊。

數萬元氏百姓淒厲地慘叫,然後瞬間老實了。

“若有人不服,盡數殺了,胡某不需要這許多人,胡某只要其中十分之九,這多出來的一成人只管殺了,留著沒用。”

胡輕t侯的聲音在血腥氣中飄蕩,數萬元氏百姓規規矩矩地站著,心中充滿了對胡輕侯的憎恨。

太平道信眾占領城池,給大家分糧食,而朝廷官員胡輕侯占領了城池卻逼迫眾人拿起刀劍殺賊,不聽話就要殺了,誰才是真正的賊人?

……

三日後,胡輕侯率領八萬大軍向巨鹿郡而去。

六萬餘元氏城百姓拿著柴火棍,低聲哭泣,淚流滿面。

一個男子憤怒地低聲咒罵:“胡輕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另一個男子手腳都在發抖,罵人的聲音卻堅定無比:“老子總有一天要殺了胡輕侯全家!”

另一個老漢淚水長流:“胡輕侯是禽獸,老頭子都不放過!”

一個女子哭得稀裏嘩啦:“官老爺怎麽可以逼百姓從軍?官老爺怎麽可以殺百姓?”

另一個女子神情堅毅:“我是定然要殺了胡輕侯的,不殺胡輕侯,誓不為人!”

一個士卒走過來,厲聲道:“你們在說什麽?走快些!”

眾人臉上帶著淚,擠出溫順的表情,道:“是,是。”

八萬大軍迤邐進了巨鹿郡,很快有縣城中來人歡迎:“朝廷大軍來了,我等歡喜無比。”“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朝廷大軍。”

胡輕侯厲聲道:“交出糧食,城中所有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女拿起刀劍,跟隨胡某平亂!不從者殺無赦!”

八萬大軍齊聲怒吼:“不從者殺無赦!”

六萬餘元氏城百姓殺氣沖天,終於輪到他們殺其餘可憐人了,決不能只有自己可憐!

數日後,紫玉羅匆匆趕到:“老大,巨鹿郡已經沒有了一個太平道信眾。”

胡輕侯一怔,搞什麽鬼?難道迂回反攻元氏城了?

紫玉羅搖頭:“聽說張角搬空了巨鹿郡所有糧食,向南而去。”

胡輕侯皺眉,向南而去?不是吧?張角什麽時候這麽大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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